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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隅逸事（十一）
海隅逸事
27回不去的童年（续）
沿着泥浆凝固的小路出去，学校西门后面有一大片杂树林，烈日从枝叶间播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马尾松下面堆积的针叶层里，簇生着状如棋子一般的小白点，近前望去，却是一柄柄亭亭玉立的小伞菇，白嫩细腻如凝脂。何田信手摘了几枚，瞧瞧又丢下了，“太小了，玉竹这丫头也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高扬用随身带的“傻瓜”相机，绕着“蘑菇圈”拍了不少照片。草丛中盛开的野花色彩绚丽，蛱蝶在林间翩翩起舞，有好几只硕大的红珠凤蝶相当惹人注目；何田却从地上拣了条长长的树枝握在手里。
“你不去采花、扑蝴蝶，捡这个做什么？怕我抢劫不成？”高扬半开玩笑说。
“采蘑菇之前，先要跟那些不速之客赶打个招呼！”何田皱了皱眉头，“草这么高，里面怕是有蛇，我可没玉竹胆大，我一个人一般不来小树林逛。”
“我帮你开路吧！”高扬也找了根结实的树枝朝草丛里抽打了几下，好些翠绿的昆虫应声腾起。“不速之客真不少哇！”高扬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很快逮了一只回来，“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营生，有一回我妹跟着出去到野地里玩耍，结果我只顾捉蚂蚱，把她看丢了，那年她才四岁。”
“那后来怎么办？”何田一惊。
“后来一个开卡车运石料的大伯把她送回家了。”
“那你爸妈要吓死了。”
“原以为我爸会暴揍我一顿，可是他居然没说什么，只是从那之后，家里人再也不敢让我单独带妹妹出去玩了。我爸对我要求一向严格，有错必究，我们后院有棵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层层叠叠，跟蒲扇似的，我经常为了躲避父亲的责罚爬到树上藏起来……但是在我惹了妹妹这类事上他倒很少计较。”
“那你妈呢？”
“我妈比较偏向我，做了好吃的都会给我留双份，邻居阿姨说她重男轻女。”
“是吗？”
“我觉得不是，我爸妈对我姐都特别和气，当然我姐也是最懂事的那一个，她会帮忙做很多家务，我爸冲我发脾气连我妈都劝不住的时候，只要她出面护着我，父亲就会饶过我，我妈心情不好的时候偷偷搂着我妹哭，说些难懂的话……”
“你父母听起来有点奇怪。”
“是啊！不过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明白什么了？”何田问。
“明白他们也有苦衷，我们采蘑菇去吧！”高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把蚂蚱放到草尖上，这只俘虏纵身一跃逃走了，在远处变成一个翠绿的斑点。
“那边有些砍伐过的枯树，也许玉竹在那里。”何田指着不远处一带断壁残垣说。
28难忘林间故事会
“孟家的瓜藤长啊长，沿着土墙爬出去，在邻居姜家结了一个葫芦，这葫芦啊越长越大，先是像粒花生米，后来像个鸡蛋，再后来大过柚子，最后长得比冬瓜还大……”在一棵榕树的阴影里，四五个儿童围拢着坐在凸出的树根上听长辫子姑娘讲故事。篮子、镰刀、草帽……都堆在地上，有一只竹篮倒了，圆溜溜的平菇散落了一地。
“看啊！玉竹是天生的孩子王，小毛头们都喜欢她！”何田微笑着。
“小何老师！”孩子们发现了何田和高扬，一起转过头来。
“你这个出来采蘑菇的，在这里开起故事会来啦！”
“小何老师，他们也来找蘑菇的……恰好碰见……”玉竹绞着双手说。
“小何老师，你也给我们讲个故事吧！”领头的孩子提议。
何田还没来得及答话，从不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脚上的草鞋沾满泥浆，凌乱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胸脯起伏，气喘吁吁。
“是你？今天没去海边挖蛤蜊？”
“你们认识？”何田愕然。
“见过两回，她就是常在海边解几何题的那个…”高扬回答。
“这是小茶。”何田介绍说，“孟老师班里的。”
“小何老师，那边……有个鸟窝掉下来了……”女孩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走！我们看看去。”
一行人随着她绕过断墙，来到一棵挺拔的贝壳杉前面，树下的草丛里，摊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走近看去，从那枝杈纵横的废墟中，探出三只灰蒙蒙的小脑袋。
“这是苍鹭！”何田端详着嗷嗷待哺的雏鸟，“大概是昨夜的暴风雨掀下来的，在树下好长时间了，幸好这块地势高……”
“也可能掉下来没多久，开始被别的树枝挡住了，不堪重负了才落到地上。”玉竹的说法更合情合理。
浓密的枝叶间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亲鸟却无法让幼小的孩子回家。
“那怎么办？”叫小茶的女孩问，“在树下会被野兽吃掉。”
“最好是再把它们放回树上去。”玉竹说。
可是贝壳杉太高了，树皮湿滑，大家都犯了难。
“要是我弟弟在这里，说不定能爬上去，可是要把整个鸟窝都送回去也办不到啊！”小茶苦思冥想着。
“你们谁带绳子了？”高扬突然问。
“我这儿有。”小茶解开一捆柴禾，抽出捆扎用的麻绳。
“我也有一条！”一个打猪草的孩子也贡献了一截。
高扬把两段绳子打个结接起来，然后一圈圈缠到腰上，“等会儿我爬到树顶把绳子一头放下来，你们把鸟窝装进篮子里用绳子绑紧，我把它拉上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你要当心那两只老鸟。”何田叮嘱，“它们可能把你当成敌人！”
“真是个尴尬的差事。”高扬叹了口气，还是努力爬上树去。
在一群人齐心协力下，鸟窝终于顺利抵达树梢，稳稳当当地放到了枝杈中间，高扬又用绳子把外面的篮子牢牢地固定到几根大树枝上，然后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滑下树来。
“这下好了，不用再担心被风吹落了，你想得还挺周到。”何田赞许地说。
孩子们也很快跟高扬熟悉了，剩下的时间，一行人拣了很多蘑菇，又到附近的渔家买了些海货。
转眼就到了晌午，高扬应邀和孩子们一起到何田和玉竹的宿舍去聚餐，只有小茶一个人推脱家里有事没有跟去。
午餐很丰盛，有粽子、三鲜汤、清炒干巴菌、粉蒸扇贝，还有红烧鱼。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玻璃把这个临时的家园烘托得其乐融融，小学校里的清朗和茶馆阴鸷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高扬突然想留下来支教了，和美丽的女教师、天真的孩童在一起……然而此行的目的又时刻扰动着他的心神，使得隐居或旅游都暂时成为一种憧憬。
29尾随者
吃过午饭，看孩子们在楼下教室里和着风琴的乐曲表演了会儿节目，高扬向何田她们告辞。
乌云遮住了太阳，宛如陈年的棉絮越堆越厚，一场午后的骤雨又在酝酿之中。高扬飞快地骑着电动车，无暇观赏周遭的景致，只想在下雨之前赶回去。离开了由女教师和孩子们营造的无忧无虑的环境，这些天的见闻又纷纷扰扰在脑海里涌动。密室里的木匣和照片、阴鸷的老袁、装神弄鬼的房瞎子、海边诊所里的往事、沈老爷父女和翻译官牧野、西门林雪姐弟……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世和沈家、西门家有何纠葛？房瞎子为何要把林雪的日记交给自己？林芝找老袁干啥？林雪如何死的？崔晏茹和沈宜珠母女有怎样的恩怨？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养父卷进来？……
高扬眼下能证实的似乎只有一点：老袁不是自己的生父，那个所谓的“姑姑”坚决不肯相认。这结论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自己与养父母和老袁这三个监护人居然都没有血缘关系！老袁照应自己是因为忠于沈家，房瞎子出面牵出了西门家，那么养父母呢？似乎跟沈家和林雪都扯不上关系，他们当年领养孤儿阿莲尚可理解，有什么理由带走一个仿佛是两家争夺的婴儿……
高扬正边骑车边想心事，不觉对面驶来一辆桑塔纳，他慌忙在十字路口右转避开，但是险情并没有消除，那辆车却调转方向追上来，而前方又来了一辆大头，高扬的电动车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闪避，刹那间他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所幸大头从他旁边绕了过去，迎头抵住了轿车，两辆汽车对峙了几分钟，桑塔纳落荒而逃。
“草他NND，这杂种早晚得报应！”大头的副驾驶室出来一个人，径直向高扬走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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