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趣那即将逝去的阿婆味道

主播君的话:

在这样的夜晚,为您奉上这样一篇美文,就如同为您奉上一杯茶,希望疲惫了一天的您,能暂时忘却压力,在优美的文字中间放松自我!

人生得意须尽餐

穿着高跟鞋,沿着苏州平江路的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东张西望,就想找一碗小馄饨。

几年来一次,苏州每回都变样。这平江路热热闹闹,拥挤着质地糙得吓人的伪劣小商品和价格吊在悬崖上的丝绸。拍婚纱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好像撞进了新人窝子;每个小饭馆都坐满了人,卖的是杧果、冰饮和比萨。要不是脚下的高跟鞋扭得我剧痛,肯定又怀疑到了青岛的八大关、北京的什刹海,抑或丽江阳朔、西塘周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枕河的人家不见了,只见忙忙碌碌的商家。“鱼食饭稻”那四个白底黑字样貌仍在,只是老巷清幽的感觉没了,唯余毫无特点的全国一锅烩。

“泡泡小馄饨!”女友拉了我一把,对,就是它!

就是那小小的馅儿,就是那大大的皮儿,就是那便宜到脚踝的价格,就是那鲜掉了眉毛的汤。

对于吃饭脑袋简单的老外,一个“dumpling”就包括了咱们的包子、饺子、汤圆、馄饨,只要带馅儿的都算。我曾在英国伦敦饺子馆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则广告:“dumpling,10亿人的选择,他们都错了吗?”极具煽动性!

当时我对陪同的老外说,你以为我们十亿人都会选择这种dumpling吗?偷梁换柱!我们十亿人喜欢的包子就有八百多种,饺子、馄饨的差异就更大了。只说江南菜,北京的饭馆里就有鲜肉大馄饨和鸡汤小馄饨。别看只有皮儿、馅儿、汤三样,口味区别可大了去了。

爱吃饺子的人不爱馄饨,嫌馅儿小。可我们爱吃馄饨的人还嫌饺子皮儿厚呢。

老外对咱中国人味蕾的百花园根本理解不了,没有钟爱的那一枝,我们的脑神经都会死亡!因为这盛开的味道,纠缠的是无数人迥异的童年和回忆。

你就看那十块钱一碗的馄饨,鸡汤泡着飘飘欲仙的皮儿,里面隐约透出肉的颜色。就像十四五岁的少女包裹在紧身的苏式旗袍里,外面轻披一层纱,影影绰绰,曼妙诱人。暴露只是粗俗,青山隐隐水悠悠才是身段。

馄饨轻柔,苏州口音阵阵飘来,熟悉极了,温柔极了,让我忘记了眼前所有。记得四五岁初回江南,阿婆招待我下午点心,用的是福、禄、寿、喜四只不同的彩绘碗,每只银勺子只有桂圆样大,雕满了童子。一口汤含在嘴里不忍下肚,有虾皮有紫菜还有海蛤蜊,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时代,它们就像几根弦,拎住了我的耳朵、头发,要带我离开地球。我眼巴巴看着阿婆,记住了她慈爱温柔的眼神和身上独有的香气。

用小小的勺子舀起,大大的馄饨皮儿轻轻垂下来,好像全无力度,松软地等待我的嘴。进口之后,整整齐齐两张皮,一片紧贴我的舌头,一片回身抱住我的上腭,没有一丝力量却如此深情,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阿婆是苏州女人,会弹琴会刺绣会外语会做各色苏州美食。德言容功,在那个时代,算是很全的了。她的丈夫在不同的地方做官,带着不同的小老婆。她在家里伺候婆婆,抚养孩子,打理家族上下,一年只有春节与丈夫相聚。日本人来了,丈夫逃到新疆,十年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但她仍默默坚守。每天清晨起来,先给婆婆梳头,再给四个孩子做饭,然后去中学、小学当老师。休息的日子,她在教会教孩子钢琴,为教会做财务,还要做全家人的衣裤。

阿婆个子不高,声音不大,永远是那么柔柔的,也从未发火打过孩子。但她小小的心脏装下了所有的委屈,细细的肩膀承担了所有的重负。

钱不够花,她把娘家带来的两船嫁妆全部变卖。她把米饭捧到婆婆面前。已经眼盲的婆婆说,乱世如此,还能吃到白米真是我家之福啊!其实,她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吃的是很难消化的黑面。她的堂屋里收留了带着男孩的寡妇,院子里跑着她收养的因战乱而流浪的猫。

我问她有没有想过离婚,她说也想过。把四个孩子带到南京扔给丈夫,但转身后,就不忍了。孩子们谁照顾,交给小老婆吗?于是,她又继续忍下去忍下去。

在我老家,馄饨芯子叫作“酿”,娘的谐音,就是说一个家,核心是女人。男人可以志在四方、四海漂泊,女人只能守拙守家,一生献给老公。

阿婆的两个女儿找老公,都按照自己爹的反面来找的。别管男人们在外多风光,回家都要被呼来唤去、评头品足。这回我来,接触了几个苏州大学毕业的女生,更是个个威风八面、酒肉穿肠,属于奴役与欺凌老公的绝佳典范。

一位阅女子无数的风流才子曾对我说,现代女性少了一种美。眼神太犀利,一定要把男人的伪装里三层外三层全部剥开;言语太强悍,什么都要自作聪明压人一头。强则强也,却失去了女性特有的美。

我当即反驳,难道我们女子为了保持优雅娴静的身段、气度,还像旧时那样,处处退守、打碎银牙和血吞吗?

是的,苏州已经变了,即使还能找到紧紧捆束住腰身、斜襟双层、精彩盘扣的苏式旗袍!即使还能找到那满口玫瑰香气一咬满地掉渣的采芝斋点心,即使在昆曲博物馆还能听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曼舞娇吟,但她已经不是那个温软静雅的老苏州了—GDP达到了全国城市的第四位,外商如云美墅林立,枕河人家都住进了高楼大厦。

我是不是太苛刻了?也许没有人想回到过去,苏州人也不会选择安静破败的小巷和没有上下水设备的老瓦房。倘若阿婆重来人世,也许她也会像她的女儿、孙女一样,选择一个能疼她爱她、随她任性撒娇的男人。

觥筹交错人影幢幢,腰身纤长的女人们穿梭其间,大声谈笑。一个女人独立桥边,一件灰色旗袍,斜襟上塞一块雪白的绣花手绢,狐皮披肩,珍珠耳钉,慢回身,那是我年轻的阿婆吗?我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白兰花香气。在我想象的深处、柔软的心底,她一直都在。“再吃一碗馄饨吧!”她浓浓的苏州口音,给我深深的安全感。

她的孩子,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声名显赫,却吃穿不亏,平安度日。我想,都是她一生隐忍的福报。

苏州,我还会回来的。只是,不知下次回来,这浓浓小馄饨的味道,会不会也变了?

本文摘自《人生得意须尽餐》,堵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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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雅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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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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