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白手套丨新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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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暮年,我们无法真正体会生命衰败后的无助与狼狈。——《手套》发表于《当代》.01期

作者简介

修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13届高研班学员。在《当代》《钟山》《十月》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随笔万字。短篇小说《产房里的少妇》获中国人口文化奖。著有长篇小说《金川河》。据其同名小说《手艺人》改编的电影在北美上映,入围第27届棕榈泉国际电影节。

手套

文丨修白

姨爹的眼角有泪的痕迹,像细沙一样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是海水多次冲洗沙滩后留下的遗迹。姨爹的内心一定也像大海那样翻卷过浪潮吧。这些碱垢堆砌在眼角,蔓延开来,层层叠叠,可以想象,他有多久没有像样洗过脸。

玉梅给姨爹洗脸,把他的头像婴儿一样抱进怀里。毛巾捏着细细的角尖,轻轻拭去那些眼屎和泪迹,像母亲给初生婴儿洗脸一样小心,细致。

她不知道姨爹为什么流泪。洗完脸,用湿热的毛巾擦洗姨爹散发着臭气的光头,脸盆内换了几次热水。最后,她把姨爹的两只大手放进洗脸盆里。姨爹的手像剥了皮的树枝,笨拙地在水里晃动。姨爹说,我的手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碰到水了,拿肥皂帮我洗一下吧。玉梅拿了一块香肥皂在姨爹的手上抹,但是,肥皂无法和树枝融合,玉梅转而用自己的小手抹了香肥皂,在姨爹的大手上滑行。这样,姨爹的手就粘上了肥皂,搓出了肥皂泡泡。姨爹说,舒服,水和香肥皂真好,这个香是茉莉花的香味。

热水和香肥皂混合的浪花,唤起了姨爹对生命的渴望。姨爹的一只鼻孔拖了块黄色的橡皮一样的物块,玉梅用手指抠了一下,是干结的脓鼻涕。玉梅的食指和中指没有了,用剩余的一个小指甲抠,小指甲经常要代替缺失的两根手指,显得越发的伶俐。越抠越多,整个鼻腔都堵死了。鼻孔全是灰白的鼻毛,这些杂芜的鼻毛和鼻屎纠缠在一起。玉梅找小剪刀伸进鼻孔修剪,剪完再用棉签在鼻孔内掏。她抽纸巾,包住那些脓黄的鼻屎,她没有想到,人的鼻腔会藏着那么多的污垢。

掏不掏耳朵,耳屎都挂到门口了。掏。姨爹说。玉梅用棉签开始掏。耳朵内外,多是板结的黄色泥块。人要入土是不是就这样缓慢地局部一点点先转化为泥土。这些小泥土在准备着,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回归到大泥土里,就是人们常说的入土为安。想到这里,玉梅有些伤感。她想把老人的耳朵彻底清理干净。她打来一盆水,给老人洗耳郭,老人微微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老人感受到玉梅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耳朵和脸部游走,在他脸上的每一条细密的皱纹里缓慢地亲昵着,这种久违的舒适的感觉是那么遥远,却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人触碰过老人的身体了,老人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但是,老伴和护工都懒得再去触碰老人一下。当一个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开始遗忘、邋遢;开始回到幼儿以至婴儿,遭人嫌弃。玉梅的小手让老人觉得活着是好,死亡终究是可怕的。

老人的脸是凉的,耳朵也是凉的,手上没有一点温度。玉梅伸手摸自己的脸和耳朵,原来也是凉的。玉梅给老人擦洗身体的时候,老人的身体是凉的。她问,你还冷?老人说,不冷。玉梅又把手掏进内衣摸自己的身体,是热的。她想,人的肉身就是这样一点点接近泥土的温度,生命开始走向衰败。出生是如此喧哗,死亡却是这样的仓促、落魄。

玉梅给老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老人身上终于没有了熏人的味道。玉梅给他擦香脂,在他的脸颊,胡子下面,脑门,下巴和手背。香脂清香的味道散发开来,驱散了老人身上浑浊的蛤蜊味儿。老人舒适地看着玉梅,像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孩子的目光是灵动的,宝石一样打动人心。老人的眼睛浑浊到玉梅什么也看不见。玉梅好奇地问,你能看到我吗?能。老人说。

玉梅手指电视画面上的一个中年男人问道。这个人你还认识?认识,叫张苕同(召中),是军事问题专家。姨爹坐在轮椅上告诉她。对,他曾经解说过萨达姆巷战能打过美国,狗屁军事专家。玉梅不屑。老人笑了起来,笑容迟缓。老人伸出化石条一样苍白干瘪的手,指着电视画面上的男人,缓慢地说,他不懂军事,是草包。

老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玉梅第一次去养老院看他的时候,他什么话也不肯说。玉梅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老人说,不想说话。为什么不想说话?活着真难,不如死了算了。

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他不想住在养老院,更不想老死在这里。但是,他的老伴照顾不了他,也不愿意请钟点工或者是护工回家照顾他。虽然,老人的钱足够在家养老。老人是大学的退休教授,学校分配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可以请个住家保姆。但是,老伴坚持要把他送到养老院。老人的两个儿子也认为只有这样才是稳妥的,上次,老人夜起跌倒在厕

所,躺在地上几个小时,老伴都没有办法把他拉起来。冬天那么冷,幸亏老人体质好,没有摔伤,冻感冒。老人不想住在养老院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是儿子送他来的,他只好待在这个三个人一间的套房里。

老人想洗澡,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个多月。进来的那个月是秋天,大便堵塞,灌肠,来不及去厕所,拉了一床的。小儿子来帮他洗过一次澡。现在是冬天,虽然有空调,室内还是要穿棉袄的,这样的天气,老人的儿子和护工都不敢轻易给他洗澡。老人求过护工,我三个月没有洗澡了。护工说,你块头那么大,我一个人哪儿能弄得动你。等天气暖和再带你洗澡。儿子隔三岔五地会来看他,总是来去匆匆。媳妇偶然来一下,象征性地在门口绕圈,屁股都不沾板凳。

玉梅在纽约开中餐馆,纽约的早上是上海的晚上,时差十二个小时。玉梅的餐馆晚上关门打烊的时候,正是养老院的上午。玉梅加了护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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