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夏,瓜菜明显就多了起来。跑到菜市场,老板一会儿和我说他的冬瓜“一烧就糯”,一会儿又有人和我讲西瓜“包熟包甜”,看见丝瓜就想着要买两条回去榨汁涂脸……然而还得随时提醒着自己别犯晕,瓜再多也不能做"瓜娃子“,还是得配点青菜萝卜回去,这样的午餐才能营养全面又”瓜瓜叫“
瓜菜是热闹的。你看这发音,从口腔深处爆破而来,”瓜“——一下,像不像青蛙王子在呼唤?同样也是蔬果的发音,譬如”樱桃“,好像就是含在唇边的笑,而且这笑还甚娇媚,丝丝缕缕的含着蜜,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跟着”樱桃“这两个字流淌出来。物如其名,有道理~
瓜菜还是暖老温贫的。诗经中《豳风·七月》就说“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七月吃瓜,八月吃葫芦(也是瓜的一种),瓜可是老百姓生活的重要来源。所谓“暖老温贫”,这个词可比“安贫乐道”好多了。后者总感觉带着些迫于现实的没办法,可前者却是捧着瓜的心平气和,好一片“岁月静好”啊。可人或许就是欺瓜的这种老实,偏爱拿”瓜“来当修饰词,什么笨瓜呆瓜蠢瓜傻瓜什么瓜娃子,”瓜“也从来不动气,任人搓揉扁摁,随意取用。性格修养之好,实在令人望其项背!
美哉我瓜!壮哉我瓜!贤能淑德哉,我瓜!
词条一:西瓜
西瓜是快乐的水果。这种快乐来自于悬念:直到切开之前,人很难知道它肚子里的“真相”:是红瓤黑子?口感又如何?这种快乐更或者是来自于分享:一个人若想要吞下一个西瓜,估计也不是那么好玩的事。
我大一那年是在昌平园区校区。相对繁华的校本部,那里更像是塞外的苦寒之地,出了校门便是两片望不到边的高粱地,夏天我们寝室的姑娘们便拿西瓜来消这寂寞的暑。这挑瓜重任总落在我的肩上。不知为何,每回我去买瓜时,总觉得会有一个西瓜在冲我喊:就是我、就是我!好吧,就认准它吧!买回去切开一看,悬念破解得总是刚刚好。可见挑西瓜也多么的需要信念感
当了老师之后,每回和学生出去,只要是吃西瓜的时节,我们就一定会去买个西瓜大家一起尝。有一年在新疆的戈壁滩,半路下车吹风,便买了一个当地的宁夏瓜,红瓤黑子,与同行的体院师生分享,每人只分得一小片,却吃得欢声笑语不断,令人至今难忘。那汁水淋漓有如蜜甜。
转眼,又到了吃西瓜的时令。我倒盼望着团队建设中可以设计一个“吃西瓜”环节,我们分享的是西瓜,但把我们联系更紧密的,还是这分享背后的情谊。
说来历史上可真是有一则关于吃西瓜的团队建设的故事。
《挥麈录》记载:宋徽宗时,蔡京之子蔡攸特别喜欢组织与属下一起吃瓜。这瓜可不是一般吃法,要吃一片讲一个相关的典故。可想而知,这西瓜吃得可是有多么心惊胆寒、如坐针毡了。吃瓜群众谁也不敢造次。结果这种僵硬的吃瓜局终于给一个校书郎给破了。校书郎那日不知怎的,突然就冒了一大串生僻典故出来,有根有据,吃得High,说得也很High,风头完全盖住了蔡攸。结果怎么样?
及瓜而代。
”葛屁”了。呵呵。
词条二:丝瓜
不知从猴年马月开始,丝瓜这种长在瓦檐土墙上、小时候都不把它当菜的东西开始变得金贵起来,如今的市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种瓜菜口感绵滑清爽,自带清香,在大热天做一碗丝瓜汤,配上一点鲜货,几粒蛤蜊,哪怕只是一把虾米,便立马汤鲜瓜甜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童年,清新美好,又带着对细嫩的分外怜惜。
不过丝瓜易老,煮久了丝瓜便要发蔫发黄,这有点像女子,在锅里混时间久了,就没办法保持清鲜感,失去它“青春”的本色,所以别让它早下锅!别让它熬煮太久!!就到那最后一刻下锅,即刻迅速收火,滴两滴麻油,然后就喷香滑溜地吃下肚吧!啊,那细细嫩嫩的滋味!
词条三:苦瓜
虽然苦的滋味并不好,可奇怪的是,中国人是那么推崇“苦。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什么“苦尽甘来”,什么”学海无涯苦作舟“……苦,好像超越了滋味变成了一种无上的智慧,充满着辨证意味。
所以苦瓜也相当有性格,它从来不低眉屈膝等待人的垂青,而是堂堂泱泱地等待着它的知己,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和任何食材搭档,这苦瓜也很奇怪,苦味从来不会搅浑一锅菜,这种从来只是苦自己、不苦他人的品质反倒让自己苦出了好滋味!
我当年在北大读书时,学一食堂的大师傅不知道为啥,隔三差五就要推出苦瓜,上了一天的课跑食堂一看又是这道菜,那可真是”苦瓜“着脸,一棵小白菜想要泪汪汪的心。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两年慢慢开始尝试着吃苦瓜。无他,因为中医大法里说”苦味养心“,苦瓜清热又解毒,对心脏特别的好。
苦能养心。
可惜我们年轻时谁也不懂。
词条四:冬瓜
鲜,大概是食物中最吸引人的一种滋味。可就有一种食材,它清白素淡,毫不起眼,可一旦入菜后却能吸收其他食材的长处,变得鲜美无比。没错,这就是“冬瓜”。
明明是生长在夏天的瓜,为什么不叫“夏瓜”而叫“冬瓜”?可见这瓜性是多么的素简不在乎了。冬瓜确实口感寡淡,可这种个性却让它的“无味之味”有了丰富的可塑性,和肉类、海鲜一起炖煮,一身清白素淡立马就鲜活起来,成为“至味”。冬瓜算不算是善于感受、吸收他者优点的瓜菜标兵?这大概也算是这个大笨瓜它独特的也是很高的“瓜生”境界了。
没个性,只要不是遇到猪一样的队友,一样能有所成就。
我在夏天的时候,特别喜欢做一盅冬瓜茶:把冬瓜洗净,切小块,不用去籽。加红糖和冰糖糖渍,静候冬瓜自然出水。然后起锅倒冷水,将冬瓜和桂圆一起用大火煮开后文火熬制个把钟头。放凉之后,就是一款很好的夏季饮品,绿色环保又甜蜜。
这冬瓜,一身素淡,却心存百味啊!
词条五:南瓜
相比起冬瓜的”没个性“,南瓜可是要资格老很多。老南瓜、老南瓜,在世人贪嫩的世界,南瓜似乎要老了才好。每一次去菜市场,看见那种红彤彤的老南瓜,我总是忍不住看了又看,觉得饱经风霜的厚皮甚为好看。
南瓜很好种植,似乎是随意播下就能有收获。每一次去乡下,走在田间地头,看见满坡碧油油的南瓜藤,察觉一下躲在藤曼后面的小南瓜,心情总是愉悦的。清鲜的空气,满眼的生机,人轻快到要飞。想起南瓜子就这样埋在土中,经由泥土、光合作用和时光,总能生长并结出果实,这样一种人、物和自然三方合作,谁也不欺谁的诚信合作,总是很能打动我。
南瓜越老越甜,这也许就是它的善良之处。绝不能因为自己郁郁不得志地老了,就留给人们一个难以下咽的满是纤维经络的瓜身。老南瓜依旧真诚的漂亮并甜蜜,皮虽老厚,却不会仗着”倚老卖老“的势,看见小嫩瓜就掐,就捧杀,就暗黑,羡慕妒忌恨不已。这样的老南瓜,口感一定酸苦,不得人爱。
还好,老南瓜,还是挺善良的。拿老南瓜做粥,每天早晨起来喝一碗,顿觉如同长者的关爱,沿着食管缓缓而至心里肚中,暖暖融融,是的,吃的人都明白。
词条六:吃瓜群众
很多年前,美国传播学者尼尔·波兹曼在他那本现在人尽皆知的《娱乐至死》曾不无忧虑过人类社会发展的未来。当社会的权威语系被大众话语以娱乐方式逐一解构时,伴随着娱乐对人类情感的即刻满足,肤浅碎化的感性认识必然很容易对理性深刻的逻辑秩序取而代之。而罪魁祸首的电视和网络这些媒介技术手段,它们的盛行必然会取代纸质媒介以实现对人类认知的垄断。因此,波兹曼认为,社会公共秩序将呈现为愈加狂欢混乱,人类社会将“娱乐至死”。
然而行到当下,当我们再来反观波兹曼的观点,我们要承认他的先见之明:娱乐确实将人类社会导向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语境和环境,可娱乐本着将人类物种致死的初衷却好像又“盘活”了一个新的社会秩序,或者说阶层:那就是“草根”,娱乐化地戏称为“吃瓜群众”。
波兹曼大概没想到,自媒体的出现,以及它与社会生活的紧密结合,利用大众媒介迅速复制流动、人际传播的螺旋式上升等等特点,自媒体倒开始真成了“无冕之王”,从一片带着镣铐在跳舞的媒介中脱颖而出,它倒真是脱掉了“镣铐”,反正是“吃瓜群众”嘛瓜不但吃得,而且巨大的吃瓜声将积聚为以民意、民声的形式来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管理,形成并转化为对社会管理部门的直接监管和间接推动。难道不是这样吗?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吃瓜群众们贡献了多大的力量啊。
在混乱的社会秩序之中,吃瓜群众的强势突围必然会要求重新或者说强化某种新的秩序。那会是什么秩序呢??在一个通信急剧变革的媒介为王的时代,你又身处在这条媒介信息带的哪里?又该如何将已经被娱乐化捣到细碎的历史和价值观重新捏紧以塑成一个新的社会公共语言体系?这些个问题,我们不妨都问问自己,因为我们也许并不是十足意义上的“吃瓜不吐西瓜子”的围观群众。
娱乐至死,或许,娱乐也将盘活。
行文到最后,又想到一本好书《乌合之众》,再来谈一谈,反正我们也是“瓜瓜奇谈”嘛——用“一赞一叹”来形容该书也许是对的。赞,是因为这位法国才子式的人物勒庞对于群众的民主权力谨慎入微的观察和思辨;叹的是,译者将其译为是“乌合之众”——虽然没啥错,但一想到“乌合之众”这个词语本身就带有立场,身为大众的我们、伟大的人民尚且被如此定义,内心还是觉得微微有点不爽——下次再版时,考虑改个书名叫“吃瓜群众”不?这倒更可爱些!
以上图片均来自网络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